江南体育官网下载·张勇传院士:做人做学问要像水一样既柔且刚发布时间:2024-04-09 22:47:52 来源:JN江南官方 作者:江南app官方网站
系统概述

  如果没有外出安排,清晨,一头白发的他都会从华中科技大学校内的家里出发,穿过一排排70年前与同学们一起栽下的梧桐、桂树,8点前准时出现在土木与水利工程学院水工楼的办公室。

  1953年夏天,18岁的张勇传第一次离开家乡,从河南南阳的白水河畔来到华中工学院(华中科技大学前身)求学。彼时,这所高校刚创办未满一年。凭着优异的成绩,张勇传毕业后留校工作。

  张勇传数十年扎根于此,从事水电能源领域的教学与科研,亲眼见证华中科技大学成长为国内综合实力靠前的院校;他立足水电专业,在水库运行基础理论、规划决策与风险管理、水电站经济运行计算机实时控制等方面开创了多个“中国第一”,1997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。

  在许多场合,这位“中国水电能源理论的开拓者”称自己“一生伴水而行”。闲暇时,他喜爱练习书法,最常写的是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”。

  他常常对学生说:“做人做学问的态度就要像水一样,既柔且刚。无论面对怎样的挫折,都不要影响自己的信念、目标以及做人的准则。不管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,都永不停息地流淌下去,流过山川,流过平原,给人类带来永无穷尽的资源和福祉。”

  1935年3月,张勇传出生在南阳白河边的一个村庄,兄弟3人。父亲读书明理,看重教育,困难时期变卖家中部分田地供孩子们读书。战火纷飞的年代,他深知落后就要挨打,要求自己抓住一切机会学好科学知识,希望日后能为祖国强盛做点什么。

  从家乡盆窑村小学毕业后,他考上了当地最好的中学——南阳中学。南阳是一座古城,“科圣”张衡、“医圣”张仲景等名人就诞生于此。张勇传是听着家乡这些历史文化名人的故事长大的。

  老师讲过“张衡寻访炼铁场”的例子。一次,少年张衡路过一家打铁铺,看到店里有人在锻造农具,就问这铁从哪里来。对方告诉他来自城外白河上游的炼铁场。张衡出城沿着河岸寻找,最终找到了一排排矗立的炼铁炉,观察、了解到了炼铁的全过程。

  “这说明做学问的方法是‘问学’,要善于提出疑问,在破解疑问的过程中,学习到真正的知识。”在此后的学业与事业中,张勇传将“欲知则学,欲学则问,不问不学,不学不知”作为精进的格言。

  “他不仅是东汉时期伟大的科学家,在天文、地震、数学、机械制造等方面成就卓绝,还是了不起的文学家。天上,有后世为纪念他而命名的‘张衡星’;笔下,他的代表作《二京赋》《南都赋》《归田赋》等流传至今。”张勇传说,他印象深刻的是记述南阳郡地理风貌、山川礼俗的《南都赋》。

  “在当时,不论课堂上还是课后,语文老师、历史老师或者几何老师,都会讲一些张衡、张仲景等名人的成长故事。”张勇传认为,中学老师们潜移默化间给自己心中埋下了一颗追求科学文化的种子。

  几何老师讲解图形证明类的题目,讲完一种方法后,有时会抛出问题:还有哪几种方法可以证明?下课后,张勇传总爱琢磨,剩下的几种方法是什么?思考得多了,心中的答案也就多了,他在与老师探讨的过程中,有时也会把老师“问倒”。初二时,他在学校得了个“小华罗庚”的外号。

  “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眼光、不同的气派与向往、不同的科学态度,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不同的问题……彼此都会加深对自然科学、人文道理的认识。”张勇传认为,当时看似平常的启发与探讨,帮助自己慢慢养成了“问学”的习惯,成为开阔思路、掌握知识的重要方法。

  当时的南阳高考生本应在河南许昌考试。不料连降暴雨,白河水突然猛涨,洪水淹没了通向考场的路。为了帮张勇传顺利赶到考场,父亲筹钱雇了一条运货的小船,母亲递过来七八个煮好的鸡蛋,祝他一帆风顺。

 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,张勇传瞬间想起了朱自清的《背影》。但他很担心因为这暴雨而失去高考的机会,于是与撑船的渔民出发,改去邻近的湖北省襄阳市赶考。

  雨仍在下,两人顺白河下行。令张勇传有些惊异的是,平常一条不大的白河,此刻竟翻腾起比人还高的风浪,小船忽高忽低,奔涌的洪水一遇转弯处,迅即卷出漩涡来。张勇传与渔民在小船上颠簸了一天一夜,终于在开考前一天到达襄阳。

  赶考路上淋了雨,加上旅途疲乏,张勇传感冒了。考场上,他头脑有些昏沉,考试结束,感觉“没有考好”。

  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。在报纸上,张勇传“幸运”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,他被“华中工学院动力类”录取了。

  彼时正值新中国成立初期,百废待兴,国家建设急缺大量工业人才。1952年冬,中央人民政府决定在武汉建立华中工学院,为社会主义建设培养人才。

  建校之初,华中工学院开设机械、动力、汽车和内燃机、电力4个学系,都属于重工业“机械制造”和“动力”范围之内。动力学系下设水力动力装置等3个专业。

  开学时,校园尚在建设中,纵横交错的马路格局初显,两侧大部分还是工棚,整个校园就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。师生们被临时分配到学校的4个分部(武昌、桂林、长沙、南昌)学习。

  动力类师生在桂林分部上课。老师介绍专业详情时,张勇传得知,自己所在的“水力动力装置”是全国第一个开设的水电专业。这一专业1953年首届招生4年制两个班,共60名学生。

  当时的新中国,水力动力装置十分少见。正因稀少,张勇传更加觉得,“国家需要,学这个就很重要。等学有所长,就有为国家作贡献的机会”。

  大一教微积分课的老师黄步瀛是从中学调来的。张勇传记得黄老师讲课的场景:上课从不带讲稿,手捏一支粉笔从头讲到尾,逻辑性强,富有哲理。比如讲到“极限”的概念,阐释“无限大”“无限小”,黄老师吟诵《庄子》的“一尺之棰,日取其半,万世不竭……”边讲边比画,让同学们自己体会。

  黄老师的课通俗易懂,轻松活泼。讲到数学学习的窍门之一是“多练”时这样举例:“理发师剃头那也是要靠练的,师父会让徒弟练上3个月,考察刮脸看手稳不稳,趁徒弟不注意,‘啪嗒’拍一下手,手不动就说明练到位了,刀分毫不可失,不然刮到顾客鼻子那怎么得了?”“全班同学在哄堂大笑中记住了什么是‘熟能生巧’。”张勇传回忆。

  受黄老师启发,加上自己爱琢磨,大一时张勇传围绕“倍函数”提出了一套自己的见解。这让当时的辅导员、微积分课程助教李柱眼前一亮。数十年后,李柱教授在一篇回忆录里评价张勇传“在数学方面很有天分”。

  不料,正值长江突发“1954特大洪水”,张勇传和同学们在假期参加了抗洪抢险。“听吧,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,穿好军装拿起武器!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,万众一心保卫国家!我们再见吧,亲爱的妈妈……”校园广播里响起苏联歌曲《共青团员之歌》,大家热血沸腾,连夜汇集到长江边。

  同学们有的挖土,有的挑土,不断增加江堤的高度。有的土质不符合要求,好不容易挖了挑过来,浑黄的洪水一冲,坝就裂缝了。大家在摸索中弄清用什么样的土才管用,坝要怎样才能夯实。

  这次大抢险,加上高考洪水中赶考的经历,让张勇传对水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与理性沉思:“滔滔江河水,足以令人惧怕,但同时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。能不能运用科学技术,将水害变为水利?”

  接受记者采访时,他念起贾岛的《寻隐者不遇》,“松下问童子,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”。“如果老师把知识都教了,学生怎样前进一步呢?要启发学生发挥想象力,努力创新。”他说,自己后来“有些工作做得还可以”,都是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做出来的。

  大四时,张勇传对“水能计算”提出了自己的想法。此前,“水能计算”必须做试算,过于繁琐。他发明了一种新方法——“图解法”,简化了原来的过程。他将这一研究结果写成文章,投给《水力发电》杂志,没想到接到了回信:用稿纸誊抄寄回。那时的张勇传还不知道什么叫“稿纸”,打听一番才弄清。不久,文章顺利发表。

  这是张勇传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,带给他极大的激励。他亦将此看作自己学术创新的“处子之作”,至今保留着这篇文章。1957年大学毕业后,想要在水电领域做出更深远研究的张勇传,经双向选择留校任教。

  彼时,苏联莫斯科动力学院的水电学科世界领先,我国的水电专业基本是照搬苏联模式筹建起来的。苏联水电专家在中国设了3个援建点,分别位于清华大学、华东水院(现“河海大学”)和华中工学院。

  1958年10月,高教部在华中工学院举办水电进修研讨班,从全国选拔出近30名水电方面的高校教师和科技人员参与,张勇传名列其中。授课老师是苏联专家谢福拉副教授,课程包含水电站运行及管理等内容。

  谢福拉是最早将电厂优化运行理论引入中国的外国专家,用俄语讲课,课上配有翻译。张勇传想将知识理解得更透彻一些,但两个现实困难摆在面前:自己大学期间才学初级俄语,远不具备能自如听课的能力;同时,专家在课后会留下一些参考文献让大家研读,大多是些英文资料,张勇传的英文也尚未达到轻松读文献的水平。

  为了抓住机会将知识学得更扎实,张勇传花了很大精力,一本本啃俄语、英语、水利等方面的书籍,硬是将老师留下的问题一一理解透彻。

  水库优化调度,需要用好水库的蓄水。如果平时存水太多,洪水一来会面临失控风险,甚至冲毁大坝,严重损害人们的生产生活;如果放水太多,将造成水资源浪费,枯水期导致下游灌溉困难。

  以前,我国水库调度只能凭借调度人员的经验。张勇传要做的,是找到科学的调度方法,寻求对水库水电站长期运行方式的最佳控制,充分利用水能,取得最大发电效益、社会效益。

  经过持续研究,1963年,张勇传写就《水电站水库调度》一书,由中国工业出版社出版。这是我国水库调度领域的第一部著作,当时他年仅28岁,业内评价“表现出优秀的研究才能和刻苦的钻研精神”。

  20世纪50年代末、60年代初,正值我国困难时期,张勇传常常吃不饱饭,不得已吃些野菜。在基本生活难以保障的情况下,有的人难免放松对学业、事业的追求。

  营养跟不上,张勇传一度身体浮肿,“袜子穿不上,提个裤子也绷得紧紧的”。但他明白,做研究工作必须懂得很多东西,这需要耐得住寂寞,要吃得了苦。

  饭吃不饱,《水电站水库调度》的含金量却不低。其中的科研成果转化为实际应用,创造出巨大的经济价值、社会效益。

  位于湖南资水中游安化县境内的柘溪水电站,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湖南省兴建的第一座大型水电站,1962年开始发电。但十多年里,柘溪水电站基本“靠天吃饭”,有水就发电,水多了就放掉,水少就限制用电,干旱时下游群众用水困难。

  1979年,柘溪水电站负责人找到华中工学院求援。张勇传受学校委派到湖南,迅速开展工作,并和团队查阅了28年的水文资料,研究最佳调度方案。

  当时,我国电子计算机很少,每省仅1台,要么在计算技术研究所,要么在省计算中心,需预约排队使用。“湖南方面对我们支持力度很大。”张勇传回忆,只要团队预约,就能很快用上。

  团队“压力其实很大”。正值改革开放初期,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需大量用电,“团队就想着怎样能优化方案,为国家建设多发点电”。

  那是一台使用穿孔带的121计算机,机体很大,占了整整一栋楼房,计算速度却很慢,没有显示屏。一个方案往往要连续三天三夜才能算出结果来。

  “动不动就要算结果。往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还得出错误的结论,常常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张勇传和团队成员索性就吃住在机房,饿了啃饼干,困了躺在草席上凑合休息,一次又一次验算、完善方案。

  一天深夜,湖南省电力局领导前来探望,见团队饿着肚子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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